【鼠猫】明月照九州(4)

(4)兵分两路

   展昭带人回了开封府,此行一无所获他也并不气馁,只等方如瑞那头的消息。

   果不其然,没到饭点,就有两名男子前来拜访。

   那两人都着一身青衣,颜色干净恰和这春景新柳相合。年纪稍长者向前一步,双手作揖行了一礼,他自称是汴梁方家一处产业的管事,正是他带了几个人随史敬可去勘验了那批货物。

   “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一箱字画两箱珠宝一箱瓷器,还有一箱里面尽是些药材。”那管事有些驼背,说话速度很慢,眉头耸动间额上便挤出了几道皮肤的纹路。

   
   “只有这些?听起来像是一份贵重的礼物。”展昭挑了挑眉,指尖按上腰间的佩剑下意思地摩挲着,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为了笼络人心吧。”出声的是一直默默站在管事身后的年轻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有些突兀。

   “通天楼若非有这些笼络人心的手段,又怎么会崛起如此之快?”那年轻人又如连珠炮般甩出了几句话,刚想再说又立刻被管事呵斥,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那箱药材呢?有什么异样吗?”展昭并没有受年轻人的思路干扰,他的目光依旧投向管事。

   有一半是人参,还有别的补药,都是很不错的货色。”

   依旧没有什么明确的信息,所有现象都很平常,平常得让人挑不出疑点。

   管事汇报完这些后就带着那名年轻人离开了,展昭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一时陷入了冥想中。


   越是不寻常便越是有迹可循,平常之事反而无人会疑心。方如瑞的来访为白玉堂和展昭送来了一道很有趣的谜题,这个谜题天生带有江湖自身难测的神秘,经过人工的刻意掩盖后更是如迷雾般让人捉摸不透。没有人知道那重重雾气后究竟是什么,只因它呈现给人平淡无奇的假象。

   展昭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这样的平淡无奇是十分致命的。

   倘若将这难题比作一团毛线,那他和白玉堂则连线头都没有找到——这样被动的情势中暗藏的危险自是不言而喻了。

   但他对这样的劣势并不感到畏惧,相反,他的心里隐隐有股冲动,这是身处庙堂永远也无法领会的侠气和热血。

   本性上,他性格里身为侠客的那部分躁动因子总是恰到好处地鼓动着他,令他对江湖那种放开手脚的自由洒然有着深深的痴迷。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循规蹈矩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和白玉堂一样,少入江湖,专问不平事,力惩宵小之徒。这种被一部分人喻为野蛮粗鄙的侠气却是不受拘束,循心而为的最佳体现,故此他甘之如饴。

 
   庙堂中的不平事不比江湖少,他深明此理。他做的是和以前一样的事,治的是和以前一样的人,无论别人怎样非议,他都笃定地相信自己的决断。

   江湖与庙堂,一线之隔,他却勇敢地跨过了这条线,对此,他依旧坦然相对。

   展昭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两日的情况——
 

   牙山令被掉包——毒手花的暧昧态度——通天楼运送的货物……

   他还没嚼透管事带来的消息里是否另有玄机,另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如疾速破空而来的翎箭般击破了表面上的平静。

   方如瑞遭人暗算,身受重伤。

   展昭接到消息后立刻奔往客栈,他匆忙的脚步震落了厅廊下植株的几片花瓣,埋入尘土的那几瓣,似那大半截隐没在泥沼中的真相一样,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客栈的大堂里坐满了五桌青衣人,有老有少。揽月山庄的人大都和方如瑞一样习剑术,故而多数人都是按剑端坐在桌旁,面容沉肃,几名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的脸上透出几丝急切和担忧。

   客栈掌柜显然没有见过这个阵仗,展昭甫一进门,他便如蒙大赦般迎上来,仿佛只要跟在展昭的身边就什么危险也没有了。

   展昭安抚性地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正欲沿楼梯向上走,静静守在一旁的三名青衣人便将手中长剑横在了他身前。

 
   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管事拨开人群,语气歉然:“展大人,庄主尚未清醒,现下不便上去。”

   展昭略一颔首,随便寻了个空座坐下。大堂里依旧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沉郁凝结的氛围激起莫名的紧张。

   又有小半个时辰,楼上一名中年医者站在木栏边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说道:“庄主醒了。”

   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很快在大堂的人潮中碰撞出一重重不算高亢却频繁涌起的浪花。窃窃私语转为高声阔论,声浪一时间大了起来。

   “庄主无碍,但仍需静养,诸位请回。”医者并没有制止这股兴奋的喧嚣,只是静立着待它平静后,才缓缓说道。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片刻,最终落到了展昭身上:“烦请展南侠随我来。”

   展昭登上楼阶,在青衣弟子不解的目光里转入回廊最深处,连那最后一抹湛蓝色的衣角也消失在阴影里。

   医者在客房门口止步,抬手轻扣三声便推开门请展昭入内。

   客房里依旧萦绕着一股血腥味,房内还有两名白衣人两名黑衣人,端端正正站在方如瑞床榻两边。其中黑衣人一人使双股剑,一人用铁鞭,两名白衣人容貌相同身材相仿,又都是手无寸铁腰无他物。四人一见展昭,立马抱拳退到屋外。

   展昭上前几步,这才看清了方如瑞的面容,心里头不由得一惊。

   方如瑞面色苍白,气息也十分虚弱: “以我此时模样相见着实难堪,无奈事情紧急,方某也顾不得什么仪容礼节了,请南侠包涵。”

   方如瑞的声音嘶哑,喉音干涩竟有几分气力不济。展昭站在一旁,刻意放低了声调,不敢惊扰:“庄主有难,展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说无妨。”

   ……
 

   方如瑞此行没有很多人陪同,他匆匆在客栈落脚后,遣了手下多数人在汴梁城中四处打探消息。几个时辰前,接到展昭送来的口信后,方如瑞令管事带人去镇远镖局查找线索。

   管事走后没多久,方如瑞依旧坐在桌前理清思路,门外小二叩门送来了午饭。

   方如瑞随意应了声也没在意,哪知那小二端着托盘甫一放下,便从袖中飞出一柄利刃朝方如瑞心口刺来。方如瑞一惊,忙劈手去挡,险险躲开刀刃,人也闪出几步之外。

   小二几步迫近,贴着方如瑞施展着右手那柄短刀,刀刃在光线下映着诡异的蓝光,显是淬了毒的。近距离缠斗下,方如瑞唯有依靠双掌,无法去抽腰间软剑,幸好他拳脚功夫不赖,一来二去还是占了上风。

   方如瑞又看准小二手法间一处纰漏,左掌握而变拳朝他肋下穿去,右手又趁机夺他短刀。眼见即将取胜,正对二人的那面窗子倏地射进一排银针,随即一蒙面人破窗而入使鞭去勾方如瑞的双腿。

   方如瑞抓起小二后心向前一丢,让他为自己挡了那排银针,蒙面人的铁鞭却借着他被阻挡的视线成功缠上了他的左腿。铁鞭上生有密密的倒钩,登时刺入了方如瑞小腿皮肉,死死勾住令他既痛又麻。铁鞭收回,扯下了几块皮肉,方如瑞小腿一软就要跪倒,到底是强撑着一口气抽出腰间软剑,迎着那卷土重来的如毒蛇般的鞭子击去。

 
   那条鞭子被蒙面人使得无比滑溜,倏忽间滑开的鞭尾在空中荡起一个极其美妙的弧度,倘若不是耳边一阵阵凌厉的破空声,方如瑞倒真有心思停下欣赏一番。

   方如瑞的剑舞得再快似乎都不及蒙面人转瞬即至的灵巧长鞭,加之他此时气力有亏,鞭上倒钩转眼间就又在他身上留了好几道血痕。方如瑞被逼得节节后退,身上伤处痒得厉害,尤以腿上为甚。情急之下,他使出了方家剑法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式招数,轻薄如绸的剑锋霎时间剑光暴涨,织起了一道道剑网。铺天盖地的银光将对面那人周身要穴尽皆笼住,蒙面人不慌不忙地丢下长鞭,竟从腰间也抽出了一柄软剑!

    剑光势不可挡地缠绕着冲锋着,映着窗外明亮的天光,照得房内壁上生光,同样也照出了蒙面人一双锋利的星眸。方如瑞心中一凛,那双眼里的恨意和傲气深得犹如江海,有这样眸子的人,大都心气极高又冷静果决。

    蒙面人单手挽了个剑花,在方如瑞未及看清的情况下,已然出击。他的剑锋刺向方如瑞剑网的中心,直挺挺地向前,直指方如瑞的胸腹。方如瑞长剑萦回,两柄软剑交缠了片刻又迅速弹开。蒙面人招式未老,新招叠进,剑锋偏转去削方如瑞的左臂。方如瑞左躲右闪,立时捉襟见肘。倘若有人亲眼目睹了这场争斗,他们大抵会将那快手剑的称号转给这名蒙面男子。他的剑比方如瑞更冷更快,强悍得似翱翔的凤鸟,生生将对手锁死在他构造的重重招式里。

    方如瑞无处可躲,眼看就要命丧于此,门外却适时地传来了几声呼哨,紧接着是破门而入的四名卫士。蒙面人迅速卷起软剑,沿来路蹿出,一时间便消失匿迹了。

   ……
   

   “庄主有什么仇敌吗?”听完方如瑞的叙述,展昭默了半晌,开口问道。

   “身涉江湖多年,谁没有仇敌,”方如瑞冷笑一声,目光聚集的精光霎时涣散,“只是从没有遇到过这般厉害的,像是我与他结了血海深仇……”

“庄主今后更应小心提防。”

   展昭看着方如瑞若有所思的样子,总觉得自己在场多有不便,所幸方如瑞很快就调整过来,咳了几声,脸上染上些许血色。

   “我明日便要启程返回山庄,通天楼一事已无法继续插手,这事大概要劳烦南侠和五弟了。十日后本是揽月山庄一年一度的英雄会,我此行也有与汴梁附近英杰结交的打算,如今终究是不成行。拜帖稍后请管事奉上,英雄会我想请你和五弟一同前来。”方如瑞越说越流畅,脸色也好了许多。

   “只怕五弟对我仍有罅隙,不肯赴会。”

   “他会来的,”展昭果断的回答令方如瑞愣了一下,展昭眉宇舒展开,脸上浮起一个微笑,“这等有意思的好事,他不会错过的。”

   “你倒是很了解他。”方如瑞也扯出一个微笑,仍旧有些虚弱。

  
   展昭笑了笑,说道:“庄主仍需静养,我就不便叨扰了。”

   他抬腿往门外走,脚步顿了顿,回身补充道:“这个蒙面人也许是通天楼派来的,庄主,善自珍重。”

   方如瑞闭了闭眼,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又是江湖人熟悉的那个方如瑞了。

   “方某岂会任人宰割。”

   出了房门,展昭发现门口只剩两名黑衣卫士,大厅里的青衣人也已尽数散去。

   展昭正要回府,刚跨出客栈门槛便被撞了满怀,定睛一看,来人却是白福。

   白福着急忙慌地抬头一看,忍不住告了个饶:“冲撞了展大人,千万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展昭问他何事,他只说道:“五爷留了字条给展大人,命我速速送来。”

   纸条上只有两句话——“哥嫂催我回岛,现已上路。猫儿若要动身,自去无妨,白爷爷不日便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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